攝影 江樺(新疆)
讀圖|一枚露珠 人落于世,究竟為何來著? 近日觀影《旅行到宇宙邊緣》,感念高爾泰先生的話:無邊渾沌太一中,有機生命出現(xiàn)純屬偶然,保衛(wèi)自己的努力成為其生存依據(jù)。一旦這種為爭取自己生存而做的努力停止,生存,便也停止了。如此這般,一粒露珠,在宇宙洪濛中成全了自己,由渾濁空氣凝為一粒晶瑩剔透之真我。 古希臘哲人箴言,人的樣子是不健全的,人本兩個自我合二為一,結果被上帝分開,于是,一輩子都在尋覓另一半。我與真我,一直處于分離狀,有另外一個自己嗎?那么他在哪里?有一天會見面嗎?我們困惑其中。 注定處于不完滿常態(tài),于是人子尋找真我之途從未止息,剎那間找到,復又剎那間失去,暫時完滿,然又瞬間分離,尋尋覓覓,不斷、不離、不棄。作為大千世界物種之一,人的真我性靈存于宇宙萬物間。所尋覓的另一半,不一定是人,也未必是異性,也就是通常用愛情歸納的另一半,也可能同性,甚至也還可能是別的物,比如,這粒露珠,剎那間,讓人明心見性。真我,經(jīng)常隱匿于與我們相遇的諸物之中,鏡子般默不作聲地映照我們,于其中,我們得以與真我某些片塊兒相遇。 我看見,宇宙銀瓶里涌溢而出的清越露珠,如銀似珠,溫潤晶瑩,靜靜地躺在那里,大千世界,萬物退去,長著黑翅膀的風,很遠,宇宙之光空濛虛靜,獨此一粒露珠灌滿靈性,世界的影子,只在它身后遠遠地晃動。。。一個孤獨的自我,剎那閃現(xiàn),與天地對話,與吾交流,我們因彼此找到而愉悅,因合二為一剎那間而驚喜,自我的島嶼開始完整圓融。也是剎那間,再必然宿命地幻滅。而影像,輕輕悄悄地承住了它,一個清寂的晶瑩剔透的世界,一個截留了夢幻的靈性魔影。真我,似乎僅存于虛幻,僅剎那間閃現(xiàn),確又不可思議地近乎神奇地將我們喚醒,然后,消失,遠遁。真我,常常抽象而難以捉摸,真我,是否是人留存世間另一個魂魄,彌漫靈慧之氣,與我們插肩而過。 我們常常自問“我是誰?” 德國哲學家叔本華公園漫步,沉思之時,一個孩子問“你是誰?”叔本華冥想中抬起頭來:“我也正在想這個問題,如果你能告訴我“我是誰”,我將無比感激,受用不盡。” 三千多年前,希臘德爾菲神廟石碑上刻著“認識你自己”。蘇格拉底進一步提出“認識你自己”哲學命題:人,首先需要認識自我,將人對自身自然屬性的認識轉向對人內(nèi)在精神的認識,人的本質,是靈魂,而靈魂的特點是精神和理性,是能夠自我認識的理性。但直到今天,人類對于生命與自我的知見,仍只是冰山一角。認識自我,很難。 某種程度上說,人大致由四部分的“我”組成。首先是公開的“我”,自己知道、別人也知道這一部分。其次是隱私的“我”,自己知道、別人不知道的部分。第三是背后的“我”,自己不知道、別人知道的部分。第四是潛在的“我”,自己不知道、別人也不知道的部分。前兩種易于認識,而后兩種,幾乎成為盲點,讓我們難以覺解自己。 從另外一個角度講,也是高爾泰先生的話:當我們看清自我既是生存者又是存在者時,當我們明白僅僅表現(xiàn)自然性與社會性的人不是存在者,而唯有表現(xiàn)出自由的、獨特的自我的人才是存在者時,我們必須明白,生存,僅僅是保衛(wèi)自己的努力,而存在,才是開拓與創(chuàng)造自己的努力。生存,只是存在的物質基礎,存在,方為人之為人的立世之本。 天地萬物,我們運行其中,生存,而且存在,并不倦尋找。無數(shù)藝術家,用后來發(fā)展起來各大門類的藝術語言,呈現(xiàn)人類對于自我的尋覓,詮釋形形色色的存在。吾友江樺,新疆攝影人,也不例外。她說,拍片無數(shù),此情此景,方為自己內(nèi)心最為熨帖的那一幀。 |